年歲客棧。

因為沒有生意，客棧裏此時就只有兩間屋子亮著燈火。一間是葉川白三人暫作休息的客房，而另一間則是後院夥計住的廂房。

這廂房的布置雖樸素，倒也五臟俱全。這是賬房的房間，但此刻屋裏還坐著個穿青色羅裙的女人。

“掌櫃的下午不該說那樣的話。”賬房板著臉說道，與其說事規勸，倒不如說是訓斥，“難不成是見著那小哥兒生得好看就心軟了？”

那女人低著頭態度恭敬，但那緊蹙的眉頭卻出賣了她心底的憂慮：“大人說笑了，阿歲豈敢違背主上的意思。”

賬房不滿：“看你這樣子，老夫訓你幾句，你還不服氣麽？”

“阿歲不敢，只是有些擔心，”阿歲擡頭望著賬房，道，“阿年他去得好像太久了，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麽麻煩……”

“也是，總不會是不忍心下手，畏罪逃了吧？”賬房冷笑道。

“……”

兩人沈默了片刻，只聽“錚！”地一聲，那阿歲手腕上的玉鐲突兀地破裂，斷成了幾截，殘骸跌落在地時又是幾聲清響。

“阿年出事了！”

“比翼碎了？！”兩人幾乎是同時回過神猛地站起身來。

這比翼原是一雙，相互通靈。只有其中一只被打碎時，另一只才會像這樣無緣無故地破裂。而對於賬房來說，更重要的是，他們三人的妖氣全靠這一雙比翼遮掩，修為也靠這雙比翼才得以迅速提升，一旦比翼被毀，那麽他們三個……

不行！

賬房定了定心神，道：“阿年出事了，能破比翼，對方的修為決計不可小覷。阿歲，你速速同我回桃苑。”

“大人先回，阿歲……”阿歲的眸光有些空洞，她抿了抿唇，道，“想再找找阿年。”

這賬房先生此時倒也沒多說什麽，只是點了點頭，隨即破門消失在暗色之中。多留一刻便多一分險，他又怎麽會為了監視的對象而讓自己置身險境呢？這樣虧本的買賣，他可做不來。

且說那客房裏，阿某捏著一根發釵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燈芯，一會兒看看熟睡的葉川白，一會兒又看看站在窗邊緊鎖著眉頭苦思的段煥，覺得十分無趣。

已是深夜，連歡喜閣都熄滅了大半的燈火。四下裏都靜悄悄的，只聽得見燭火中細碎的“劈裏啪啦”的聲音。

所以那一聲脆響傳過來時，哪怕很輕，也依然被清醒著的兩人捕捉到了。

阿某只覺得心神一震，既然就嗅到了一股並不太濃郁卻也無法忽略的妖氣。她詫異地看了段煥一眼，後者顯然也有所察覺。只是沈默了一瞬，兩人齊齊向這妖氣的源頭飛去。為避免意外，段煥出去時還在葉川白枕邊放了一張護身符。

“這邊。”阿某指著後院的方向，腳上也絲毫不停。

但兩人到時那廂房裏早已是人去樓空，只一盞孤燈顫巍巍地亮著。

段煥俯身拾起地上的幾截玉鐲碎片，仔細辨認了片刻，面上漸漸露出疑惑。又是從無記載的法器，這兩只妖究竟是什麽來頭？

“這個好像是‘比翼’，”這一回阿某卻認得，她湊過來看了一會兒，把幾塊碎片擺在桌子上拼起來，有些惋惜地道，“是成對的，這只應該是那個阿歲的，我下午好像確實看見她手腕上有一只鐲子。還有一只估計在你遇上的那只妖手裏。怎麽會碎了？……”

“這是妖族的法器？”段煥問。

“不是啊，”阿某道，“這是前朝皇室一位妃嬪的遺物，川白的五叔收藏了一本圖鑒，裏面就有這個。”

“這是人的東西？”段煥的眉頭皺得更緊。既然是人的東西，又怎麽能被妖用作法器？

“唔，這位妃子年輕貌美又溫柔體貼，因為天真爛漫，與其它成日裏玩弄心計的女人很不一樣，所以很受皇帝寵愛。她不擅勾心鬥角，皇帝為了她很好的保護起來，花費了不少心思。但是後來國運衰微，所以人們都說這妃子是褒姒妲己之流，是禍國之源，就聯名請求皇帝把這個妃子處死。皇帝不想殺死她，但是大權旁落，他也做不了主，於是就讓人把這個妃子裝點成妖女模樣，欺騙天下人說這女人真的是妖，殺不死，只能以咒法將她囚禁在大殿之中。但是妃子並不知道皇帝的苦心，只覺得是因為自己人老珠黃失去了寵愛與信任，於是日夜啼哭，哀怨不已。最後死了。”阿某幹巴巴地說著故事。

“你是想說這‘比翼’上沾附著怨氣，所以可以被煉化？”

阿某小聲地道：“不然就沒的解釋了嘛……”

“煉化怨氣……有這樣的方法麽？”

“我雖沒見過，但是那麽多的禁書裏未必沒有，再或者，只是將怨氣引入法器中也行啊。不然放著怨氣這種大好的材料不用就太浪費了不是麽？”

接下來的幾天，那三只妖就再沒出現過，但襄川內外卻陸續有人無緣無故地死去。官府忙的焦頭爛額，但仍然是毫無頭緒。更糟糕的是，襄川附近一處名為“雙橋”的村落裏不知何故竟發生了屍變，整個襄川人心惶惶，太守明沅親自帶人四處查訪，但什麽也沒查出來。

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，葉川白三人早早地搬到了另一家客棧裏落腳。畢竟出事當天，年歲客棧的掌櫃賬房就齊齊失蹤，實在很難讓人不起疑心。

新客棧離官衙和太守府都不遠，每日從窗口就能望見太守領著衙役進出，不得不說，這個父母官做得也算是對得起一城百姓。

連日的事情鬧得人心煩，雖然事不關己，但作壁上觀顯然有違道義。段煥和葉川白有心要幫忙，阿某就算反對也無效。這天三人分兩路打聽完城裏最近的情況，在客房裏討論。阿某站在窗邊，俯視著街上又一支送喪的隊伍，道：“又一個。才這麽幾天的工夫，光是城裏就已經死了好幾十個人了。”

“再這麽下去，只怕這襄川要亂。”葉川白說著，目光投向沈默著思考的段煥，道，“段大哥，這些人的死因還是找不出來麽？”

照理說，如果是妖邪作祟，普通的仵作找不出死因也許還情有可原，但為什麽連段煥也看不出來？

段煥搖了搖頭，卻沒說話。

阿某道：“別說找不出死因，如果不是那些死去的人沒了呼吸和心跳的話，根本就看不出他們死了。”

可不是麽，那些屍體除了面色青白沒有呼吸之外，和活人沒有半點區別。既不生屍斑，又不曾腐爛，連身體僵硬都沒有，怎麽看也不像是死了……等等？

阿某眨了眨眼睛，並不確定地道：“會不會是他們根本就沒有死，或者說是沒死透？”

段煥看了她一眼，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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